作为一个建筑师完成一个项目只是工作的开始

其实建筑物完工的那一天才是责任的开始

黄金年龄的十五年

15年（2006-2021）时间，如果请您每一年梳理一件您做过的，对您来说很重要，很了不起的事情，加起来都有15件。采访时间有限，我想请您在这15件事情中，挑选3件事情与我们分享

第一件事是在香港湾仔，有一个旧区叫南屋的唐楼建筑物，这是1910年的建筑物。在大概06年开始和街坊商议，这批建筑可不可以保留下来，原居民能够继续在这里住，不需要因为市区重建而被人赶走，初期我们做了一些倡议的工作。后来也得到香港政府的支持，跟政府一起把整个街廓保留下来，就变成现在的“We哗蓝屋”社区保育计划。这是第一次和街坊一起，和政府一起，从下往上的合作，和附近的一些商界合作共同保护一个社区。

第二件事差不多是在09年的时候开始了INTEGER In的家计划，过了07年后，我们比较专注于用竹子的结构设计建筑。后来慢慢发现如何用竹子做结构，不单只是竹地板，甚至梁和柱都是用复合的竹，可以理解为竹制的夹板做建筑的结构。我们研发了一系列的建材，我想这也是全世界第一个用复合式的竹子做多层的住宅建筑。

另外这十几年内比较忙的工作就是在旧区里推动一些开放空间去做一些混合的商业的规划。最初是想可不可以多点公共空间呢？能够多点街道小巷小广场，这样就跟城市更有机地结合，慢慢加上些古建筑。看来是打出一条可行的路，在城市更新，将城市现有的建筑和新的结合起来，在中国也好像找到一条路能够将文化、商业有机地结合起来。

绝对不是完美，但好像找到一些可能发展的方向。这些事情我们现在都有继续做，这让我们明白了，作为一个建筑师完成一个项目是工作的开始。其实建筑物完工的那一天才是责任的开始。

您现在回过头看15年时间，您有哪些改变？哪些没有改变？能列举几项吗？

我觉得十五年前的建筑师的背景和限制都是一个金刚箍。这十五年很多的工作都是城市更新，这令我们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单方面想出来的就一定最好。尤其是做一个城市的片区的更新或者重建，里面参与的持份者最少都几百个，有不同的地主，不同的单位参与进来，政府的不同的机构，有不同的商业营运人。

如何帮这些片区健康发展，绝对不是我们一帮人能够想出来的，这让我们更明白如何建立一个平台，让社区里面的不同的持份者一起和我们长远地共同设计，持续地共同设计。这是这十几年最大的发现。

经过这十几年，我们开始了解到社会的模式或者是文化的模式都很重要，不是单纯的建筑模式就比其他好，因为你没有和社会和文化的模式能够共同发展配合起来，其实最后社区的发展会遇到很多难题。

没变的我想可能是对城市的爱好，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城市，这是我的“初恋”，到今天仍然是。

经过15年的历练（修炼），您找到了如何控制自己情绪，调节自己状态的方式吗？

这是困难的。建筑师和城市设计师其实是一个很困难的工作，可能是全世界最困难的工作，要有很多热情去推动这个工作，而且要有一个方向，不然别人都不知道你要干嘛。但是你想做的方向，要得到一千个其他人肯首才可以执行，可以想象当中的挫败感，我相信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洞察。

关于设计

建筑师是一个需要多年经验积累，需要非常跨界滋养与磨炼的职业。到了您现在的年纪，您是否有了更为自信的设计理论、思维、策略支持您做设计呢？

这十几年的时刻，令我更明白自己做的事情背后的思维基础，影响最大的是以前我觉得很过气的建筑师。这个人就是克斯托夫·亚历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我受建筑教育的时候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当时会觉得亚历山大这么古老的，但在十几年前，回看他的设计作品论文，才发现原来他是这大半个世纪对全世界影响力最大的建筑师，他的影响是比任何一个明星建筑师都大。

《城市并非树形》其实是将城市的结构用数学分析的办法和几何分析的办法分析出来。而他的数学分析的模式，后来就是乔布斯建立苹果电脑的操作系统，微软的盖茨专门请他拜他为师。如果没亚历山大的城市建筑的理论基础，我们今天没有苹果手机，没有安卓手机的操作模式，我们全世界大部分人不会有这样的生活模式。

这个令我明白建筑理论和建筑师对全世界的影响力有多大，其实要了解城市要从一个城市是一个开放网络系统的角度去了解，才能真正明白当代的城市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有很多不同的系统共同一起运作，而这些系统全部都是开放式的，但他们之间是能够互相互动的。所以城市是一个网络，里面有软件的网络有硬件的网络，有财务的，有文化的，有经济政治的，有社会的，很多不同的网络在互动。

关于BBU参展作品

给您回看15年前（2006年）您参展BBU的作品，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其实回看一下，当时在建项目是北京三里屯的太古里，怎样可以有很多不同的人，可以一起在开放空间里面能够推动建立创意城市。每一个人都是创意者，他们对创意平台的期望和追求远远是超过当年我们开始规划三里屯时候的期望。通过创意和文化建立一些身份认同，通过身份认同推动城市的发展，这个令我们是很惊讶，完全是超过我们的期望。

没有建筑师不爱旅行

能分享一次记忆深刻的旅行吗？

最近这一两个星期，我们就去了九龙深水埗大角咀那个区，比较旧、也是一个没那么富裕的区。发现一栋旧旧唐楼，不是很大，在地面的那层是一家咖啡店，是一群热爱长跑的六七十岁的人开的，叫长跑咖啡店。

我就进去喝杯咖啡，跟这个朋友聊天，原来他已经七十几岁，他是长跑健儿，他就教我，长跑的秘诀不是靠双脚的，其实是靠大脑。你要跑，完全是用脑来跑的，不是用脚来跑的，你有了脑才知道心，心是怎样，人才能跑得到。大部分人跑得不好，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是靠脚，到最后他们就扭伤脚，弄伤膝盖，我恍然大悟。

关于财富

我们经历了中国发展高峰期，幸运地搭上了经济高速增长和财富快速积累的高速列车。

您现在对个人财富的观念与15年前有不同吗？

作为一个建筑师，从来都不会很多钱的，通过建筑设计赚到的财富不会多到去哪里，但我们的工作实现出来没钱是不行的，所以我们一定要靠近一些有钱的人，这是建筑师最苦恼的地方。

最近这几年发现这是缘木求源，是不行的。你看欧美，有钱的人钱实在太多，多到不得了，但是这么多钱解决不了社会的问题，城市的问题，其实是导致社会城市更多问题。

近年我就转向比较多探讨价值的问题，其实在英文里面，价钱和价值的单词是差好远的，钱只是给你看到价钱，怎样能够令大家的生活好一点，开心一点？其实我们要建立的是更高的价值。但不是说做到这些，发展商就能赚到更高的利润，区政府就有更多的税收。但是要开始看到将来的目标要建立更多的文化价值，社会价值，环境价值，而不是纯粹是多一点税收，多一点利益。

关于未来

现在科技进步的速度和国际局势的变动都很难预测未来的世界会怎样。

面对未来，您会焦虑吗？

其实我对未来是很乐观的，我觉得建筑师这个专业将来是可以做很多事的，未必只是设计。未来建筑师不要将设计作为自己的主要工作或者是唯一的工作，会看到建筑师在城市发展做了很多事情。